活著的人啊,你要冷靜。
就像椴樹秋天的黃金。
wb@山林野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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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环

原作:蝙蝠侠(2022)

分级:PG

配对:布鲁斯·韦恩中心向 蝙猫蝙爱情向






布鲁斯·韦恩八岁时参加了人生中的第一场葬礼,主人公是他的父母。在教堂死白的天光下,韦恩夫妇对他们的儿子,以及前来吊唁的宾客们施以黑白的微笑。此后布鲁斯将会无数次经历如此场景,黑白照片变换成各样他认识或认识他的人的脸,成为一片眼泪叹息中高高在上的微笑者。

 

这是实的部分。虚的部分在于他参加完葬礼的那几乎一年时间里,葬礼所见都会时断时续出现在他梦里,大部分很真实,简直像刻录机留影,除了遗像上的人变了——变成了他自己。不,不是八岁的布鲁斯·韦恩,而是——他也不知道多少岁的,或许已经成年的布鲁斯·韦恩。他不能确定,因为这张脸并不清晰;但他能感觉到,这就布鲁斯·韦恩的葬礼。

 

时隔多年,布鲁斯已经不再做这个梦;他甚至不太会做梦了。昼夜颠倒的作息时间是否会对大脑产生一定影响?也许有人研究过了,但他不知道。尽管如此,那个童年时的噩梦中的一部分仍然投射并延续到了他的生活里,像一团黑雾侵蚀他的骨髓。有关爱与死的隐喻。就这么回事。所以他穿上不够精细的战衣,用颜料涂抹眼周,最后戴上面罩,成为暗夜中潜行的一员。我与别的夜行者是不同的,布鲁斯在那时想。

 

神话里的墨格拉手执火把,握住凝怨的匕首,以仇恨为武器插进敌人的胸口。从这位神祗的故事中布鲁斯可以隐约抓住一些阐明自己行为动机的线索,关于复仇使者,关于黑色穹顶的蝙蝠灯,同时也关于……恐惧与暴力。他们两个有太多的共同点:正如墨格拉是黑夜的女儿,他从黑夜中出现,又消失于黑夜,一并带走的还有这座城市的罪恶——他以为是这样。

 

他曾一度坚定地相信自己所行之事代表正义:即使是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方式。直到谜语人出现,一切都改变了。

 

去往冰山俱乐部那天下着大雨,雨水的湿黏和冷冽穿透上衣布料,钻入皮肤;可没有什么比接下来所听到的更令布鲁斯感到冷。法尔科内的话像一把淬毒的冰刀扎进他的心脏,让他止不住地发抖,痛苦而惶惑,仿佛血液顺着尖锐的利器流出。没有伤口,却有血腥气钻入他的嗅觉。地下世界的头狼带着微笑,亲昵地拍抚他的肩膀,手指又箍紧,如同毒蛇,伤害猎物之前给予虚假的温存。然后他说,布鲁斯,你的父亲……

 

寒意攀上脊背,握在手心的神像与闪光的过往一同被打翻在地,似乎有碎裂之声在房间中回荡,一声又一声,从无到有,从虚空中传来,越来越响,越来越尖利,越来越刺耳,而布鲁斯站在原地,脚下铺满残片。法尔科内回身倒了一杯酒,递给他;金黄的酒液在光下流转,简直刺目得要让人流下眼泪。“所以是你杀了他,那个记者“,布鲁斯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他明白自己正在试图用事实掩盖逻辑,然而他不得不这样做。显然,法尔科内看穿了他冷静背后掩藏的脆弱,因为他眼中笑意更深,夹杂着捕食者的残忍,耸了耸肩,说,是的,是的,但不要忘了,如果没有托马斯,我连他是谁都不会知道。他拍了拍布鲁斯的脸,戒指蹭过男孩面颊的软肉,带来石头般坚硬的钝痛感。“关于这件事,我早就想告诉你了,孩子。”他最后开口道。

 

法尔科内亲自送他到俱乐部门口。临别前,他意有所指地说:你很像他,你们有一样的眼睛。

 

有时候揭开真相等于揭开伤疤,这句古老的箴言终于在布鲁斯身上得到应验。他焦躁地等候在阿尔弗雷德的病床前,自我安慰般想要听到一个坚决的,斩钉截铁的“不”,以告诉他这不过是又一个用来击溃他防线的武器。然而老管家让他失望了。面前这个爱护他如亲生孩子一样的老人刚从昏迷中醒来,对着他的质问沉默良久,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竟然与法尔科内有着惊人的相似度:“布鲁斯,你的父亲……“

 

他看着头上缠满纱布的阿尔弗雷德,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倾身向前,握住老管家垂在病床边的苍老柔软的手。

 

复仇女神的塑像终于萎缩坍塌,迅速融化,双目流出血泪。透过那双血肉模糊的眼睛布鲁斯看到了另一些人的眼神:市长的遗孤隔着人群遥遥投来的眼神,科尔森临死时求救的眼神,赛琳娜充满怒火的眼神,葬礼上向他诉说重振基金的男人的眼神,还有……他的父亲,演讲时闪着亮光的、希望的眼神。重振,重振,曾经令全哥谭和他父亲本人都无比相信的一个词,随着谎言的撕破,成为一堆苍白的,被风卷起的灰烬。

 

我在为谁而复仇?现在,我还能说我与那些人,那些夜行者们,与他们是不同的吗?他动摇了。

 

布鲁斯重又开始做梦,久未感受过的恐惧与迷茫又回到他身上。睡梦中他好像变回了那个失去双亲的八岁孩子,穿行在来往的宾客之中。每个人的声音都仿佛从水中传来,模糊不清,纷乱驳杂。他看见阿尔弗雷德坐在教堂前排的长椅上,背对人群,于是急切地跑过去,想要抓住这个自己唯一信任的人的手。但他失败了——他的手掌从阿尔弗雷德的手中穿过,恰似童话书中描写的幽灵。几乎就在同时,他转过身去,发现高墙上悬挂着自己的黑白照片——应该说的是,这幅画面似曾相识,与他八岁时在葬礼上凝望父母遗像的场景别无二致。

 

这一次,布鲁斯看清了自己的脸。

 

他猛然惊醒,仰头望见月影在繁复的吊灯花饰上摇曳。挂钟敲了三下,布鲁斯起身走到盥洗室,看到镜中自己的面容,忽然感觉一阵心悸。他折返回卧室,取下面罩与披风,穿戴完毕后悄悄从花窗离开。走时玻璃映出被遮盖住大半的脸;此时此刻他不再是布鲁斯·韦恩,不是托马斯·韦恩的儿子,只是他自己。

 

 

 

 

雨,雨,雨。水滴迅速聚集,挡住月亮,城市上方的天空犹如一块巨大的空白电子屏幕。这座罪恶之城有着超乎寻常的降水量——以及犯罪率——使人不得不猜想两者之间神秘的联系;雨是最好的伪装道具,也是最默契的帮凶。

 

从高处向远看去,整个哥谭隐匿在夜色之中;黑暗里究竟还有多少污垢,你无法说清,我的朋友。不要试图去解释它、这里、或随你怎么叫。那会使你陷入深渊。千万记住这句忠告。

 

 

 

 

布鲁斯不知道自己在顶楼站立了多久;正是日出前,世界最安静的时刻,因此他能敏锐地捕捉到身后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他故作不知情,绷紧肌肉蓄力,准备给偷袭者来一记狠厉的教训。拳头划破空气,连带着披风也大幅旋转——这将会是一次完美的进攻——然而在触到另一人的皮肤之前,它停了下来。

 

赛琳娜?他带着一丝迷茫地问。

 

猫女郎轻巧避过他僵直在空气中的手臂,手掌搭上他的,用力又轻柔地按下。她眨了眨眼睛,颇有些俏皮地说,没人规定猫不能是夜行动物,小蝙蝠。

 

布鲁斯停顿了一下——此时他已经恢复了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赛琳娜因而觉得有些无趣。她转了个身,顶楼柔软的灯光映亮她的脸。“这种时候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她问。

 

“不关你的事。”布鲁斯硬邦邦地回答,随即又放软了语气,“……抱歉。“他感到一种情绪正在袭击他,一股力量正在从他的内心流逝而去;他正在从内部瓦解,坍缩,变为原子——他的伪装正在被吞噬。冷风拍打着他的脸,各种各样控诉的破碎的尖利的声响捂住他的耳朵,布鲁斯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被遗弃在茫茫荒原里的人,无处安放也无处可去;一片空白里,只有站在他面前的赛琳娜触手可及。

 

告诉她吧,一个声音说,袒露你自己,她是可以信任的。

 

布鲁斯发出一丝类似哽咽的声音,转瞬即逝,却还是让赛琳娜吓了一跳。事情有什么不对劲,她终于意识到了,这位哥谭义警大半夜跑到天台上吹风的理由并不是他突发奇想或是别的什么,有些东西正在击溃他;虽然她也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该死,她懊恼地想,追踪他来到这里时就应该想到的。小蝙蝠现在看起来马上就要碎掉了,她得做点什么。

 

赛琳娜靠近他,右手抚上他的脸;她可以很清楚地看见蝙蝠侠瞳孔中的迷惘,与平时的样子冷酷而理性的样子大相径庭。简直要惹人怜爱了。她叹了口气,拇指向上探去,指尖轻轻按下他面颊的皮肤,将面罩与脸接触的位置拨开一条缝隙。然后她停了下来——蝙蝠侠的手抓住她的手腕,但并不用力,只是像在不知所措时下意识抓住值得信赖的人一样虚虚圈住。“我想看看你的脸,”赛琳娜说,“但我不喜欢强迫别人,所以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蝙蝠放下了他的手,于是赛琳娜能够顺畅地进行下去。她从那条缝隙往上,使面罩与皮肤分得更开,顺着手的动作一点点被剥掉、打开——不仅仅是面罩,还有蝙蝠的坚硬的外壳。面罩粗糙的边缘给蝙蝠的脸留下几道红痕,特别是在眼角处;赛琳娜的目光触到他的眼睛,灰蓝色的漂亮双眸,她想起好像另一个人也有着如此颜色的眼睛,是谁……

 

“布鲁斯·韦恩?”

 

赛琳娜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露出那样不堪一击的表情;她看见了谜语人的视频,这对布鲁斯·韦恩来说无疑是一次重大的伤害,足以击破他全部的强大。她能明白,因为在得知法尔科内是她的父亲时,她也曾遭受过这样强烈的情感冲击,就像浪潮一波又一波,无法停歇。布鲁斯听到喊声,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默许了一件怎么样的事。他瞪着猫女郎手里的黑色面罩,抿了抿嘴,露出懊悔的神色,下意识想要逃离,但为时已晚。赛琳娜猛地抓住他的手,说,别急,其实我猜到了,今天只是一个小小的验证,而且你这样回到韦恩庄园去,难道是想要全哥谭的人都知道你是谁吗?

 

布鲁斯转过头来看着她,疲惫不堪。他抬了抬下巴,表达出催促的意思。赛琳娜拿不准他是想要听解释还是想让她赶紧做她下一步想做的事。该死的少爷脾气,她心想。但看到布鲁斯惨白到透明的脸色,她的心又软了下来,说,我在葬礼上看见你了——当然,是指布鲁斯·韦恩——你的脖子和手指关节上有淤青,让我不得不怀疑养尊处优的韦恩少爷有什么秘密,更何况蝙蝠侠的那些黑科技:录音镜片,蝙蝠车……我不认为那些是一个没有财力的人可以拥有的。猫是很聪明的。然后我要说的是,跟着我,来我家。

 

 

 

二十四小时以前,布鲁斯绝不会想到自己会坐在一个女孩的床上,对她盘托出所有的真相,袒露自己的全部。但事实就是,他正坐在赛琳娜的房间里,脚下几只毛茸茸的猫咪仰躺着,爪子摆来摆去,冲他喵喵叫。他对她讲述了法尔科内的话,阿尔弗雷德的话,父亲的目光,那些他救不了的人,以及自己的梦境——那个葬礼。在此之前他从未对任何人谈起过,就连阿尔弗雷德也不例外。说完以后他心里回荡着一种狼藉的平静,童年时期的那团黑雾从骨髓中释出,缠绕在周围的空气里。在他讲述的全部时间里,赛琳娜一直注视着他,没说一句话。

 

你让我想起克努特大帝,她评价道。她的手指挑起布鲁斯的黑色贴身衣,从下摆向上掀起,指甲划过他背上的伤疤,再沿着脊柱往下滑。你真该多晒晒太阳,赛琳娜喃喃自语;布鲁斯没有听到,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第一句话上。

 

他给了她一个困惑的眼神:“我是自以为是的吗?”他看起来有点沮丧。

 

不,不是这个意思——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有一点这样的想法;但是现在,我想说的不是这个。赛琳娜捧着他的脸,眼神与他相碰:“你试图拯救哥谭就像他试图使海浪回头;你跟我不一样,布鲁斯。即使我有时不能够理解你的固执,我也要说,你是伟大的。”说完这句话,她慢慢向前,又向前,直到呼吸交融,最终唇齿交融。在赛琳娜的呼吸之间,布鲁斯好像看到黑雾被吹散了。

 

雨停了,难得不下雨的一天,甚至能看到几缕晨曦——虽然还是被层层的云挡住。赛琳娜扣住他的手,与他并排坐在床边,注视窗外的天空。等所有事情都结束,我想去布鲁德海文,赛琳娜说,你呢?

 

我会留在这里,布鲁斯说。

 

好的,克努特大帝。赛琳娜笑起来,说,我们会再见的。

 

布鲁斯伸手给了她一个拥抱。会的,他最后说。然后他穿上战衣,戴上面罩,从赛琳娜的视线中消失,到渐渐升起的晨光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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